男女主角分别是宋春雪谢征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四儿一女无人送终,老娘六亲不认宋春雪谢征最新章节》,由网络作家“午睡的雨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宋春雪怎么会不明白,陈凤要跟着去,是想花她的钱。从前的她爱屋及乌,对老大好,对陈凤也是再三容忍。“好啊,但是我没有带多余的钱,别大着肚子跑一趟,连一文钱都不带。”如今,她一文钱也不愿意给他们花。老大江夜铭没想到娘还这样针对他,气得握紧拳头。他怎么都想不通,娘为何对他忽然这么差劲。“走吧,我还得去锄扁豆呢,那地里的苦苦菜特别多,晚上就吃凉拌苦苦菜。”她没理会老大,进屋拿了顶帽子便往地里去。哀莫大于心死,她不是非得老大对她孝顺。曾经她躺在炕上,屎尿都要三娃媳妇伺候,老大趁三娃不在家,会偷偷进屋来看她一眼,有时候会给他带一点东西。但都是老大一家吃剩下的,他儿子买的果子都蔫了才给她拿来。而且,他不是心甘情愿来看她的,是庄子上的人议论他,他为...
《四儿一女无人送终,老娘六亲不认宋春雪谢征最新章节》精彩片段
宋春雪怎么会不明白,陈凤要跟着去,是想花她的钱。
从前的她爱屋及乌,对老大好,对陈凤也是再三容忍。
“好啊,但是我没有带多余的钱,别大着肚子跑一趟,连一文钱都不带。”
如今,她一文钱也不愿意给他们花。
老大江夜铭没想到娘还这样针对他,气得握紧拳头。
他怎么都想不通,娘为何对他忽然这么差劲。
“走吧,我还得去锄扁豆呢,那地里的苦苦菜特别多,晚上就吃凉拌苦苦菜。”
她没理会老大,进屋拿了顶帽子便往地里去。
哀莫大于心死,她不是非得老大对她孝顺。
曾经她躺在炕上,屎尿都要三娃媳妇伺候,老大趁三娃不在家,会偷偷进屋来看她一眼,有时候会给他带一点东西。
但都是老大一家吃剩下的,他儿子买的果子都蔫了才给她拿来。
而且,他不是心甘情愿来看她的,是庄子上的人议论他,他为了避免被人戳脊梁骨才来的。
更可恶的是,她说过死后不要进祖坟的,但他听了阴阳先生的话,非要将她葬入祖坟,因为祖坟的方位对他家有利......
每每想到此,她怄得喘不过气来。
老大将陈凤拉到西屋,满脸的怒气。
“你大着肚子走那么远的路,伤到孩子怎么办?”他没好气的道,“我们的钱还有用处,你若是没有特别想买的,还是先留着。”
陈凤跺了跺脚,一屁股坐在凳子上。
“我怀了孩子嘴特别馋,想买点酸的东西吃,你儿子也是要吃的。”
“可我娘铁了心不分家,我们想吃点好的就得跟大家一起吃,你先忍忍。”
陈凤气得抹眼泪,“都怪你,不好好跟你娘认个错,好歹哄着她点,等分了家再说。”
*
三娃很久没出门了,宋春雪一再坚持带他去集市,他没有拒绝。
宋春雪便带着老二跟老三,步行了十几里地,来到了太平乡集市。
她打算买很多东西,出门前随身带了五百文钱。
老二是主动征兵的,边境太平,暂时不需要打仗,入选要求很高。
而老二被选上,将来会一直留在军中,绝对比留在家里种田有出息。
所以他才那么骄傲,一点活儿也不干。
几个孩子成家后,老二是最令她脸上有光的孩子。
只可惜,他眼里最终还是没有她这个当娘的。
重活一世,她对他不再抱期望。
母子一场,都是世世代代积累的缘分。
还有二十天左右,他就要去从军了,要带衣服鞋子,还要准备一些必需品,比如火折子水皮带等。
这回,她不想给老二抱怨她的机会,怪他没给他准备这准备那。
她也没心疼钱,能想到的都给他买了。
最后,他们来到鞋匠铺子,给三娃和老二各买了两双鞋。
她又扯了几尺布,打算给三娃做身衣服。
他身上的衣服又旧又破。
刚开始,集市上的人很多,摩肩擦踵的,很难前进。
但临近中午,集市上的人逐渐散去,稀稀拉拉的。
宋春雪买了些麦芽糖后准备回家,却在街上看到了老四的身影。
老二也看到了,“老四怎么在街上,这个时间他不该在读书吗?”
宋春雪知道,老四在学堂经常逃学,不好好读书还跟同窗学坏了。
“走,跟上去看看。”
老二想到老四说过的话,连忙阻拦。
“娘,他或许是跟同窗有事情要做,我们还是回去吧。”
宋春雪不理他,径直往前面走。
“他一个孩子,能有什么事情做?”
说话间,她已经走出老远。
“娘,还是算了吧,他跑得那么快,我们追不上。”老二江夜辉揉了揉肚子,“好饿,我们还是回家吃饭吧。”
为了省钱,他们赶集从来不会在街上吃饭。
宋春雪走的很快,在一家羊肉馆门前停下。
老三跟老二跟了过去,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老四。
他正跟几个痞里痞气的同窗有说有笑,不多时小二端了热气腾腾的羊肉汤放在他们面前。
如果没看错的话,结账的是老四。
“娘,”老二有些紧张,“老四是被带坏了吗,现在该怎么办?”
这臭小子,比他当初读书时还奢侈,一碗羊肉汤能抵好几碗臊子面呢!
难怪他经常找借口跟娘要钱,娘觉得他最小,没什么心眼,便每次都给了他。
他花钱请别人吃羊肉汤,是装大尾巴狼了吧!
“娘,我们还是回去吧,老四跟同窗玩得好,现在过去只会让他没面子。”三娃读书少,没在乡学里读过,不懂这些。
他别开艳羡的目光,轻声劝宋春雪,“娘,回家吧,你若是想吃羊肉汤,明天杀一只羊羔,反正二哥从军前总得杀一只践行。”
宋春雪转头看她,心里像针扎过似的,生疼生疼。
原来,三娃这么顾忌弟弟的面子。
“好,我们回去吧。”宋春雪转身就走,“有点馋了,晚上我们吃莜麦臊子面吧。”
虽然肯定没有白面的好吃,但配上肉臊子,怎么都好吃。
这样想着,宋春雪加快了步伐回家。
不到一个时辰,他们回到家中。
本以为陈凤做好了饭等他们,谁知道他们已经吃完午睡了。
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,“咣咣咣”的敲打西屋的房门。
“你们俩还会吃独食了,那以后你们俩的饭自己做,别等着我伺候!”
她用力的踹了两脚房门,“赶快将你们的院子盖好搬出去,看到你们俩就晦气!”
老大跟陈凤刚睡着,吓得从炕上爬起来,却不敢还嘴。
肚子饿的厉害,宋春雪决定吃饱了再骂。
但来到厨房,她明显发现鸡蛋少了好几颗,锅碗洗得很干净,说明他们今天吃得很好。
打开白面袋子,发现下去了一大截。
两个人吃一顿饭,不会用掉这么多白面。
宋春雪疾步走出厨房,又“咣咣咣”踹开了西屋的门。
“你们今天吃了什么,我的白面怎么下去那么多?”
宋春雪语调不高却沉得吓人。
“老大,我从前是缺你的还是短你了,现在竟然干出这种缺德的事,是想让我以后像防贼一样防着你们吗?”
“吃独食就算了,还挖走了那么多白面,你的书是读到狗肚子里了?”
老大江夜铭被骂得有点懵,从炕上坐起来。
“娘,我们今天的确吃了白面饭,但不至于闹成这样吧,凤儿还怀着孩子呢。”老大不以为然,“娘,你这两日怎么对我这么凶?”
宋春雪直接走到陈凤的嫁妆箱子前,凑上去闻了闻。
白面饼子的味道清香无比,这骗不过经常吃杂粮的人的鼻子。
这片干涸又贫瘠的土地上,大家吃的清油都是胡麻籽榨的油。
胡麻籽比麦子还要贵,想要产量高,也要跟麦子一样,种在平坦肥沃的土地里才行。
杂粮产量高一些,命也贱,哪怕是种在陡峭的地埂上,遇上旱年也能收回种子。
胡麻油跟麦麸,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
老大的算盘打得太精了,宋春雪不由抬头淡淡的看着他。
老大已经扛了好几回粮食了,这会儿额头上挂满了汗,站在门口等待她的答复。
“不行,谁都不想要黑面,你自己不愿意吃可以喂鸡喂猪,我们家今年有两头黑猪,小的那只你们拉去养。”
“可是......”
“别等到过年的时候直接来分肉,我可没功夫给你养。既然要分家,就要分得彻彻底底,清清楚楚。”
说着,宋春雪将粮仓的门关上,在外面上了锁。
她对站在远处看好戏的老二喊了声,“过来搭把手,帮你大哥抬出去。”
老二应了一声,“好。”
看到老二,老大想到了一件事。
“不对啊,老二要走了,他的那份粮食怎么办?”老大想到什么,停在粮仓外面,“而且老二将来是要发饷银的,那些粮食岂不是......”
“操心好你的事,那些粮食他又带不走,我只能多给他一些银子。你分你的,别的事情也别惦记。”
宋春雪背对着他们,这一刻对老大的不悦又多了一层。
她转头冷冷的看着他,“我养你这么大,刚成亲就跟我对着干,这不行那不行,能将东西分给你就不错了,你若是不满意可以还给我。”
“......”老大张了张嘴,皱着眉头没说话。
他扛起台子上的麦麸,哼哧哼哧的往外走。
装草的房子,其实是用土砖垒起来的窑洞,冬暖夏凉,一开始也是住人的。
这老院子盖起来之后,后来养了羊就用来装草了,其实里面有灶台有炕,是宋春雪跟孩子他爹成亲的时候住过的。
他们平常都喊它草窑。
现在,老大迫不及待的住到外面,不过是嫌跟宋春雪他们住在一起烦。
这一点,宋春雪也能理解。
但老大话里话外都只想着自己,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样子,寒了宋春雪的心。
不过,她也没多伤心,反正四十多年了,老大将她的心早就戳成了筛子。
分了干脆,她不会再偏向老大一分一毫。
老二跟老四也是要离开的,他们俩的那份,她要给自己和老三留下。
只是,家里的土地一部分是老二的,等老二留在军营一年后,那些地是要补给老大的孩子的。
三娃还没成亲,生孩子的事还早,她不想老大将家里的好地全都分去。
这样想着,宋春雪觉得,她得早点促成三娃的亲事。
前世,三娃娶的媳妇是隔壁庄子上,跟她关系要好的李家媳妇夏木兰。
这一次,三娃的媳妇必须还是她。
因为宋春雪曾经对她不好,处处挑剔,婆媳俩吵吵闹闹了半辈子。
到最后,她躺在炕上动不了,屎尿都控制不住的时候,是三娃媳妇给她洗的被子褥子,有时候还给她洗澡擦褥疮膏......
这一次,她要对三娃媳妇好点。
*
下午,宋春雪没去锄地,她准备去河湾里割黄须菜。
黄须菜在河湾最低处的盐碱地里生长,三月末的时候正是适合采嫩芽的时候,特别好吃。
宋春雪好多年没吃过这个菜了,如今自己腿脚便利,她想多割一些,晒干了还能留到冬天拌凉菜吃。
黄须菜味道微咸,还可以替家里省点盐呢。
河湾里很热闹,来割黄须菜的人不少。
还有人在河湾两旁割碱柴,其实是一种叶子很大,长在稍微干燥的盐碱地里的植物,羊很爱吃。
很多人拿碱柴喂猪,猪吃了会长得更快,吃的更多。
但如今的宋春雪不想废那个力气,太吃力了。
河湾深处离家里很远,道路还不通畅,碱柴晒干了还要她自己背回家。
这种傻力气活,她以后都不会干。
没人会关心她累不累,她这副身体需要自己小心照顾,免得将来给三娃媳妇添麻烦。
不过,她好像看到三娃媳妇了!
看到远处的斜坡上,下来一个背着背篓的姑娘,宋春雪当即激动的站了起来。
是夏木兰!
她也来给她姑姑割黄须菜了。
夏木兰家离这边很远,但她经常来她姑姑家串门,她姑姑会经常指派她干活。
看着那瘦长的身子,不知为何,宋春雪忽然鼻头一酸。
其实夏木兰家那边的山地没有这边的陡峭,她娘家那边地势高,土地平缓,雨水也多一些,河湾也没这么深。
以前她跟三娃让夏木兰受了气之后,木兰都会哭着说讨厌她姑姑,怨姑姑给她说了这样一门亲事。
明知道宋家就是一个火坑,她的亲姑姑因为一点好处,将她推到了火坑里。
这一次,宋春雪还要让她做三娃的媳妇吗?
对,一定要做。
不然三娃跟木兰生的五个孩子,她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?
这一次,她一定对三娃好,一定不会嫌弃夏木兰生不出女娃。
夏木兰长得白净,她也是最能干的,她生的女娃是庄子上最好看的。
若是错过了,三娃上哪里找这么好的媳妇去?
这么想着,宋春雪在心中打定了主意。
这一次,要尽快促成三娃跟夏木兰的亲事。
改天,她要带上好东西,去夏木兰姑姑家一趟。
所以,她没有上前打扰夏木兰,只是在割黄须菜的时候,远远的看着她。
“你看什么呢?”赵玉芳忽然凑到她跟前,“夏英的侄女呀,长得挺好看的,圆脸,皮肤很白,人也乖巧的很,我想着给我家老大说媳妇呢。”
宋春雪转头,没好气的道,“你家老大不是说了一个远处的姑娘吗,还说?你也太贪心了吧,一次说俩,你有多少鸡蛋浪费的?”
上门说亲,总要拿些好东西,鸡蛋是最次等的,但这也是庄里人的好东西。
赵玉芳笑她,“你着什么急,还冲我喊,真看上人家侄女了?”
宋春雪戳了戳她纤瘦的腰,“你悄悄的,别吓到人家姑娘,若是种下了坏印象,你可就坏事了。”
赵玉芳蹲在她旁边割黄须菜。
“那可是夏英的亲侄女儿,她嫁到李家,李家是大户,那么多男孩子,她怎么可能将侄女嫁到你家去,别做梦了。”
老大跟他媳妇陈凤回了娘家,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。
宋春雪当作没看到。
是她平日里太惯着老大,导致他受不得一点委屈,还总爱将错处推到别人头上。
也是,但凡他有点良心,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,将偏爱自己的亲娘记恨了四十多年。
看着三娃被打肿的脸,她心疼不已。
“你怎么不知道还手啊,不是你做的事,还嘴不会吗?”
三娃的脸色也不好,避开宋春雪的目光,起身走出院子。
老二去了老四的屋里说话。
宋春雪煮了个鸡蛋,剥了壳让三娃消肿。
三娃看着她递过来的鸡蛋,并没有接。
他黝黑深沉的目光,蕴含着太多疑问。
“娘为什么忽然不分家了,还处处偏向我?你以前最偏心的是大哥,如今这么向着我,他不打我才怪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鸡蛋上,并不领情,“咱们家什么条件,用鸡蛋消肿?”
说完,他回屋将门关上,一副不打算理她的样子。
宋春雪愣愣的站在原地,她差点忘了,三娃也是有脾气的。
只是他在大事上没那么自私而已,他有孝心有责任心,但刀子嘴豆腐心。
曾经的宋春雪喜欢嘴甜的孩子,喜欢听话乖巧会顺着她的,而三娃急起来脾气很冲,遇到事很暴躁,说骂就骂,六亲不认。
所以虽然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,之后跟三娃一家生活在一起的时候,她总念着其他三个儿子的好,处处嫌弃他。
三娃自卑敏感,他觉得自己没读书,不像其他兄弟那么有出息,被她嫌弃时也不反驳。
但她若是嫌弃他不会干活,地耕的不够好,三娃也会跟她吼骂吵闹。
想到此,她捧着鸡蛋,难过和悔恨的情绪,在胸膛里横冲直撞。
最终,她将鸡蛋放到厨房的柜子上。
午睡了一会儿,她便起身去干活。
重新变年轻,她感觉自己浑身充满力气,有使不完的劲儿。
她带着铲子跟篮子去地里锄草,顺便挖些野菜跟药材。
傍晚,麻雀归巢时,她提着满满的药材和野菜,手里还拖着一捆捡来的干柴,满载而归。
将野菜跟药材分出来,晒在院子外面,之后便忙着喂驴喂猪喂鸡,又去羊圈里给小羊羔倒了些料草。
老二跟老四都在家里,但他们一点活儿都不干。
宋春雪不由佩服自己,那么拼命的养了几个白眼狼,到头来给自己攒了一身病。
不过,她会慢慢收拾的。
老四待在自己的房间里,装模作样的看书,明天他就要去学堂读书了,她暂时不管他。
老二躲在屋子里睡觉,他下个月就要充军了,她也没必要揪他起来干活。
母子一场,他们的缘分快要尽了,宋春雪也不强求。
赶在天黑前,她做好了晚饭。
好多年没自己做饭了,她很怀念这种万事不求人的感觉。
粗粮擀的面片,用酸浆水调的汤,就一些咸菜好下饭。
只是,三娃还没回来。
老四跟老二嚷嚷着怎么还不吃饭。
“等三娃回来了再吃。”
宋春雪从院子外面进来,解下围裙去添炕。
三娃在放羊这件事上特别上心,他的羊比别家的肥。
“三娃每天来得那么晚,等他回来都看不到吃饭了,点油灯多费油。”老四不满的抱怨道,“娘,你怎么今天这么向着三娃,连大哥都被他气走了。”
宋春雪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听着羊群的咩叫声,抬脚往厨房走。
“不是向着他,而是我以前太委屈他了。”她淡淡道,“你别忘了,你读书的钱还是他放羊赚的。”
老四语塞,想要反驳却张不开口。
老二去厨房端饭,一声不吭。
三娃回来在院子里洗了手,进屋后发现大家在等他,有些惊讶。
“快坐下吃饭。”宋春雪将筷子递给他,“明天早上晚点走,我给你烧汤。”
三个儿子齐齐看向宋春雪,觉得她今天对三娃的态度好得过分。
应该说,是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变了。
但,唯独对三娃变好了。
老二老四不比老大那样强势,什么也没说开始闷头吃饭。
次日一早,三娃洗完脸后去厨房烧水,准备喝口热水,吃块干饼子就去放羊。
孰料,踏进厨房,便看到母亲在雾气腾腾的锅里舀汤。
“喝了再去吧。”
三娃接过碗筷,有些迟疑道,“不用忽然对我这么好,你烧得太早,他们起得晚,喝的时候会凉。”
“读书人比放羊的起得晚,这书能读出什么名堂来?”宋春雪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盛了一碗,“若是赶不上趟,以后就不给他们烧了。”
“......”三娃没接话,仿佛不认识母亲一般,蹲在院子里快速的吃完。
从大门一侧拿起羊鞭,他背着沉甸甸的干粮和水袋去放羊,心想娘莫不是中邪了?
她怎么忽然对他这么好?
三日后。
老大跟他媳妇从娘家回来,灰溜溜的。
宋春雪知道是被他岳丈赶回来的。
哪有女婿跟自己的亲娘吵了嘴,跑去丈人家待的,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。
他们回来的时候,宋春雪正跟三娃坐在台阶上吃刚出锅的土豆。
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,中间摆着一碟子咸菜,有种母慈子孝之感。
老大跟陈凤跟见了鬼似的,走进院子便盯着他们不动了。
宋春雪夹了口咸菜放在嘴里,黄芯的特别香,还带着一点甜。
“傻站着做什么,想吃自己去厨房拿。既然回来了,晚饭你们俩做。”
翅膀太硬了好办,只要他们俩没分出去,没粮食没地方住,硬气一段时间还得乖乖服软。
老大看向三娃,不由握紧了拳头。
三娃只是瞥了他一眼,低头夹了口咸菜,埋头吃土豆。
老二站在房门口,隔着门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,期待下一刻他们就能打起来。
这两天太憋屈了,娘眼里仿佛只有三娃,有什么好东西总是先喊三娃。
以前不是这样的。
“怎么,还想打架不成?”
宋春雪看着脸色阴沉的老大,轻描淡写道,“是我不愿意分家的,你若是再打他,他便带着一圈羊分出去,你留下来给我养老。”
宋春雪知道,老大最怕的就是跟她过一辈子。
“凭什么?”老大媳妇陈凤气不过。
“那羊才是家里最值钱的,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带走?而且你那么讨厌我,老了我才不会伺候你,还是让三娃跟你一块儿过吧。”
呵!
宋春雪冷笑,这才是老大两口子的心里话。
曾经老大也这样说过,但她太疼爱老大,总觉得不是出自他的真心,是陈凤哄他那么说的。
“凤儿,你怀着孩子生什么气,回屋去。”老大推着陈凤往北屋走。
三娃不由看向宋春雪,压低声音道,“大哥肯定会发火的。”
“发就发,是他自己要走的。”宋春雪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吃完去屋里睡觉,把门从里面拴上,免得他又打你。”
虽然三娃不见得打不过老大,但他从小到大就怕老大,忽然让他还手很难。
三娃嘀咕了一句,“我又不怕他。”
宋春雪笑了,起身端着土豆进了厨房。
没过一会儿,三娃跑到自己房间去了,门“砰”的关上。
“胆小鬼。”宋春雪就知道,他不敢。
这时,从北屋传来陈凤的咒骂声。
好像在骂她是老太婆什么的。还骂老三心术不正。
很快,老大走进厨房,急吼吼的质问道,“娘,你为什么将东西搬到了北屋?我们住哪?”
“你们去西屋啊,反正你不愿意跟我们一起住,早晚要出去盖院子,不如我早点搬进去住。”
“......”老大握紧了拳头,气愤的看着宋春雪,却又无法反驳。
“哦对了,你媳妇若是摔坏了我的东西,你用银子来还,我可不惯着她。”宋春雪面无表情道,“你纵容她骂我死老太婆,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
说着,她提着木桶擦过他的肩膀,去院子外面的水窖里打水。
等她从外面进来,果然看到老大站在三娃的门外,“咣咣咣”的敲门。
“你找三娃做什么,搬屋子的事总不能是他怂恿的?”宋春雪嘲笑他,“你怎么不去找老二,东西还是他给我搬的呢。”
躲在东屋的老二跳脚道,“娘,是你非要搬的,关我什么事!”
说着,“砰”的一声,东屋也关上了。
陈凤“哇”的一声在北屋里哭了起来。
“这日子没法过来,你们都欺负人,呜呜呜......之前还好端端的,怎么忽然跟疯婆子似的。”
“我还怀着孩子呢,哪有这样子当婆婆的......”
宋春雪走了进去。
“想知道原因吗?”
她淡淡的看着冲进去护在陈凤前面的老大,“既然想分家,那就将你这几年赚的钱拿出来一起分。”
老大慌了,似乎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。
“娘,那是我自己赚的钱,何况我也没赚多少。”
“那老三的羊是他自己养的,我们家一开始才几只羊,现在那二十几只都是他养的,但他还是将卖羊的钱供你们读书。”
“而你呢,自私自利,赚的钱都偷偷藏了起来,跑回家骗我说没赚到钱,还反而从我这里要走了几两银子。”
“老大,这些年我最偏心的就是你,最疼的也是你。既然你算的这么清,我们就好好算算。”
“要想住宽敞的大房子,自己去盖,反正你现在有了媳妇不想跟我住在一个院里。从明天起,你们自己花钱盖房子,饭可以在这里吃,早晚饭都由你们俩做。”
“如果不乐意,你们继续去你丈母娘家待着,反正自从你成了家,我好像没了一个儿子一样,已经习惯了,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。”
宋春雪冷静的语气,跟平日里大相径庭。
她看着地上的木匣子道,“把我的东西捡起来,摔碎的赔给我,不然,今晚上我就将你们赶到沟里去。”
这话听得老大一阵后背发凉,他前几天这么跟娘说过。
没想到她现在这么记仇。
但事已至此,他只能忍着。
宋春雪去了厨房,也没过问老大两口子吃没吃,洗了碗便去北屋睡午觉。
只是没睡一会儿,庄子上游手好闲的男人来串门。
他直接推开了西屋,被老大骂了出来。
得知宋春雪住在北屋,他笑呵呵的走了进去。
宋春雪从炕上坐起来,拿起墙根边的木棍,心里憋着一股火。
这个男人是村里的无赖,名叫李广正。
仗着自家兄弟当了个官儿,经常欺负势单力薄的穷人。
自家地里的活儿不干,到处去串门,还要人家将好吃的好喝的拿来给他。
以前宋春雪不想惹事,也不敢得罪他。
可是后来呢?
别人骂她不检点,李广正还在外面说她很主动,脱了衣服给他睡。
“睡午觉呢,怎么这般盯着我,是怪我好久没来了吗?”
下一刻,李广正坐在炕头边,作势要摸她的脸。
宋春雪猛然抬手扇了他一巴掌。
“啪!”
很清脆的一巴掌,其他进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。
李广正愣了,震惊又气恼的看着她,“你打我干什么?”
“你一个大男人,如此随意的进寡妇的屋子就算了,还想占我的便宜,你算什么东西?”
“......”李广正捂着脸颊,不可置信的看着她,想还回这一巴掌。
但看到她头发松松垮垮的样子,心中一动。
他嬉皮笑脸道,“怎么了,不就是说说话,以前又不是没来过,忽然跟贞洁烈女似的。”
说着,他坐下来,意图拉她的手。
“啪!”
她用木棍狠狠地敲在他的手背上,“找我什么事?”
李广正蹙眉摸了摸手背,“宋春雪,你今天熊心豹子胆了,敢打我?”
宋春雪握紧棍子,冷冷的盯着他。
但看她这张风韵犹存的脸,李广正又笑道,“没想到你现在性子挺烈,跟谁好上了吗?”
“......”宋春雪在心里唾骂自己,她以前是怎么忍得了他这幅德行的。
纵容就是同流合污,就是自甘堕落!
“听说你家老大跟媳妇,因为分家的事赌气回娘家了?”
“还有,你不是最疼爱老大,将这间屋子让给他成亲吗,怎么又换过来了?”
看她今天脾气很不好的样子,李广正收敛了很多,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敲了敲空空的桌面。
“快起来,好久没吃肉了,把你家的肉臊子给我热一碗,我记得你做的肉臊子最好吃。”
宋春雪冷冷的看着他,“你想吃屎吗?”
李广正瞪大眼睛,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是我什么人,给我家干什么活了吗还是给我什么好处了,凭什么吃我家的肉臊子?”
“宋春雪,你反了天了?”李广正板着脸,起身要推她。
“砰!”
杏木又硬又重,狠狠地敲在他小臂上。
“不要脸的东西,滚出去,你再伸手,我把你的蹄子给剁了!”
看到宋春雪凑到自己的箱子前,陈凤慌了。
“娘,你在找什么呢,我也没藏什么东西啊。”
她跟老大使了个眼色,“我怕你们回来的太晚,饭做得太早就不好吃了,我现在就去给你们做。”
宋春雪挑眉,这是害怕了?
“好,那你就将箱子里的白面饼子拿出来,给我们烧些鸡蛋汤就好。”
她并没有要顺坡下驴的意思,“你怀孩子嘴馋我可以理解,但你不能擅自动大家的东西,谁不想吃好吃的?”
“如今这个家还没分,虽然你是长媳,但你们偷偷吃独食,还将家里的好东西全都锁到你的箱子里,以后这日子怎么过?”
她盯着江夜铭一字一顿道,“老大,我以前对你偏心过了头,结果你自私到如此地步,会偷偷捡着家里的好东西吃了?以后我不会惯着你,多劳多得少劳少得,若你还是这个德行,别怪我将你赶出家门。”
但此时的老大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,胸中的火苗越燃越旺。
“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握在老三手里,娘是因为这个忽然偏袒他的吗?”
老大咬着牙愤愤不已道,“不就是放羊吗,我也会!”
宋春雪笑了,“好啊,那以后你上午放羊,下午让三娃放。”
“这可是你说的,”江夜铭露出志在必得的神情,“到时候羊必须分我一半。”
呵,他可敢想。
但一想到他这样理直气壮的毛病,是她自己惯出来的,宋春雪心里堵得慌。
“你想得可真美,等你放一个月再说吧。”她轻轻地敲了敲陈凤的箱子,“还有,今天若是不把里面的白面饼子拿出来,你们今晚就给我滚到驴圈里睡,我说到做到。”
陈凤气得吹胡子瞪眼,还是忍痛将箱子打开,不情不愿的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白面锅盔拿出来。
看着烤的焦黄,品相甚好的锅盔,宋春雪不由冷笑道,“做馍馍的手艺不错,还知道在里面加猪油,就是这面没发好。”
陈凤瞪着江夜铭,气的直翻白眼,转身便躺到炕上。
“躺下干什么,还不快去做饭。”宋春雪眸子发暗,“我们还没吃呢。”
“娘,凤儿她困得厉害,你就......”
“那你去做饭。”
“......”江夜铭张了张嘴,当场就要回绝。
但对上母亲压迫感极强的视线,他认怂了,低头推了推陈凤,“快起来去做饭。”
陈凤气得狠狠地捶了他两下。
宋春雪懒得看他们互相推诿,拿着饼子往外走,“不做也行,我自己有手有脚,不至于饿死。”
这话听得江夜铭头皮发麻,不由抬脚踹了陈凤一脚,“还不快去。”
本来还在气头上的陈凤当场撒泼,对江夜铭拳打脚踢,自己哭得贼大声。
“我怀着孩子你还踹我,我都说了肚子不舒服,孩子还踢我......呜呜呜,我不活了,我怎么就嫁给了你啊......”
江夜铭最怕她来这招,连忙穿鞋下炕去做饭。
宋春雪跟三娃在北屋,让他将新鞋穿上。
“你要是舍不得,也不用放羊的时候穿,每天从外面回来换上,在家里穿新的。放羊的时候穿旧的那双,但那双破了三四个洞的,我已经添了炕了。”
三娃有些舍不得,但看着新鞋好看,便穿上试试。
这时,老二挑起门帘进来,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新鞋跺了跺脚。
“娘,我的鞋好看吗?”
宋春雪的视线落在老二江夜辉的身上,他一直在读书,考了三年童试没考上,半年前才改主意,跟同窗一起参加征兵的。
他没干过粗活,白白净净的,笑起来有一点点傻,但他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,一向很傲气。
但一副文弱秀才样的他,还是毅然决然去了军营,熬了五年混了个小官。
那五年,他一定很辛苦吧。
他一定是因为特别感激在他最艰难的时候,将他拉出泥潭的异姓兄弟,才会娶了他的妹妹,将他的母亲来当亲娘孝顺的吧。
其实,她也没什么好怨怼的。
儿孙自有儿孙福,孩子过得安稳,便是她的安慰。
何况,在军营的前几年,他每年还会往家里托人带银子的......
“娘,你怎么了?”老二看到她盯着自己哭了,顿时慌乱起来。
他指着三娃,“你又跟娘犟嘴了?小心我抽你信不信。”
说着,他做出要抽嘴巴的架势,咬牙切齿的看着三娃。
但他只是吓唬着三娃,并没有动手打他。
宋春雪的鼻子更酸了,她忽然想到他们兄弟俩起初关系很好的,尤其是他们各自刚成家那会儿。
那时的老二只有一个女儿,他会带着妻女一起回来过年,他们兄弟俩围着火盆彻夜长谈,有说有笑。
可是后来......
宋春雪忽然心口一痛,好像是她说错了话,让他们弟兄俩有了隔阂的。
老二一家待得不愉快,他媳妇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环境,一起离开了。
之后,宋春雪再也没见过老二的女儿。
“娘,你哭什么?”
看到自家老娘对着她流眼泪,越哭越凶,老二慌的不行。
“三娃,你们刚才说什么了,是不是说我坏话了?”
老二急得冒冷汗,不由摸了摸后脑勺,“我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啊,好端端的,这是做什么。”
宋春雪起身,努力控制住眼泪。
“没事,没事,我就是想到你要去军营了,刀剑无情,若是过几年不太平是要打仗的,你若是......”宋春雪紧握着他的手臂,“要不我们不去了,就在家里种地好不好?”
“其实种地没那么辛苦的,去军营是要吃大苦头的的,我听说艰难的时候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,下雨天还得睡在雨地里,咱们不去行不行?”
虽然她也清楚老二后来不愿意来,是嫌弃她穷嫌她脾气不好爱唠叨,是想彻底摆脱贫农的身世。
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,想到以后见到他的次数越来越少,她还是忍不住想留住他。
他不像老大那么自私,也不像三娃那么闷,他虽然不爱干活,但相对听话。
老大端着两碗粗粮面进屋,看到娘对着二弟哭得泪一把鼻涕一把,而且老二跟三娃都穿着新鞋。
“娘,你给他们俩买了新鞋,为什么我没有?”
见势不妙,老二老四吓得悄悄溜出去。
宋春雪哼笑一声,真是她的好大儿。
宋春雪一直以为是自己惯坏了老大,他太听媳妇的话才跟她生分的。
没想到,他骨子里就是这么坏。
若不是重生,她都看不清。
但她忽然想起,他们几个生气了,一直都是这么跟她说话的。
“娘,你看我的脸都肿了,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?”
“娘忽然这么护着老三,他给你什么好处了,是不是被他给收买了?”
“分了家又不是不管娘,等娘老了我会养老送终,难不成指望老三?”
宋春雪深吸一口气,她怎么教出这样的儿子来。
她这辈子,若不是老三养着,可能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。
指望老大,她还不如早早地自我了断。
“老大,我暂时不想分家,水川那块地不能给你,你不是在外面赚了钱吗,若是觉得挤可以先准备着盖院子。”
“你爹去世十年了,我一个人将你们带大,就指着水川的那些地养活你们,那块地就算天旱也能收点粮食。”
“你话说的好听,分了家之后哪里会顾得上管我,整天凤儿凤儿的,不跟我生分就不错了。”
“老二老四还想要银子,我哪里来的银子,我连扯几尺布做衣裳的钱都没有。”
宋春雪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补丁,不由鼻子一酸。
上一次,因为知道分家后就不好给老大什么,她将手里的银子大多数都给了老大,老二老四也分了,唯独没有给三娃留。
可到头来,她连他们的纸钱都收不到。
三娃孩子多,穷得连纸钱也烧不了几张。
“水川的地我们可以商量,但我们兄弟几个长大成人,总要分家的,娘怎么糊涂了?”
宋春雪看到他蹙起眉头,眼里全是气愤,便猜到他已经在心里怀疑是三娃搞的鬼。
“因为我最疼你啊,我不想跟你分家。”
她决定用缓兵之计,吓得他主动放弃一些东西。
她拍了拍老大的肩膀,语气柔和,“等你盖好了院子,我跟你一起过吧,将这老房子交给三娃,到时候别说水川的地,家里的粮食我都带出来。”
老大江夜铭浑身一僵。
“这......我们不是说好的了吗?”
“你不是不喜欢凤儿,跟她处不来吗?娘还嫌她笨手笨脚,经常给你添堵,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过的好。”
“三娃读书不行,干活放羊都比我们在行,娶媳妇还得几年,你不是想好了让他养着你吗?”
听着他这么快就交了底,宋春雪心头冰凉一片。
若是她当初没那么重的私心,早就发现老大不可靠了。
她闭上眼睛,懒懒的靠在椅子上。
“我觉得还是你好,三娃脾气太冲了,说话还不好听,将来我想跟你一起过。”
见她这么说,江夜铭烦躁的起身,“那我去跟凤儿商量商量。”
“不管怎么样,三娃我不放心,万一他娶的媳妇比你媳妇还脾气大,我将来哪有好日子过。”宋春雪叹了口气,“我最疼你了,还是你指望得上。”
听到“最疼你”这三个字,江夜铭狠狠蹙眉,一只脚跨出门槛。
“那我好好跟凤儿商量一下,她现在怀了孩子,脾气不好。”
娶了媳妇忘了娘,说的就是江夜铭。
老大离开房间,宋春雪狠狠地松了口气。
她迅速站起来,动了动还算利索的腿脚,来到镜子前,看到自己还算年轻的脸颊,不禁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。
很疼,她真的回来了!
感谢老天爷,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。
之后,她从怀中摸出钥匙,悄悄打开自己的宝贝箱子,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所有财产。
一共十五两银子,大多数都是卖羊卖骡子的钱,还有她铲茵陈跟蒲公英等药材攒下的。
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,她连忙将箱子锁了,重新放在柜子上。
不多时,院子里传来老大指使老二的声音。
很快,老二挑起门帘进来。
“娘,快中午了,我们今天吃什么?”
宋春雪看着老二,他这是要她去做饭的意思。
“你嫂子呢,她才怀孕五个月,已经不会做饭了?”她靠在椅子上,神情疲惫,“我身体不舒服,今天不做饭了,你们自己想办法吃吧。”
分家前一直都是她在做饭,老大刚成亲那会儿是他媳妇陈凤在做。
可是上个月,陈凤因为摔了一跤不舒服,便将做饭的任务又交还给了宋春雪。
若是从前的宋春雪,就算是病着也要起来给他们做饭吃。
但现在她心里寒的彻底,不想伺候他们。
只不过,想到放羊回来的三娃要吃饭,她心里琢磨着,饿着其他人也不能饿到他。
现在是三月底,天不热,三娃回来得晚。
等他回来,宋春雪跟他一起吃也行。
这样想着,她躺在炕上眯了一会儿。
不知过了多久,她的胳膊被人推了推。
“娘,你怎么了?”
是三娃的声音。
宋春雪一抬头,便看到三娃紧张的神色。
才十六岁的他,稚嫩的眉清目秀,看着她时却担忧的皱眉头。
他嘴唇干得起皮了,脸上挂着灰尘,皮肤略黑。
看他手里还握着羊鞭,显然是刚进屋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,就来看她了。
“大哥说你不舒服,今天还没做饭,我来做吧,中午吃什么?”
什么?让三娃做饭!
宋春雪气不打一处来,坐起身来看着他。
“你大哥二哥呢,他们连顿饭都不做,非要等你回来?”
“大哥在打扫羊圈,嫂子刚从地里回来,二哥在砍柴,反正我也不累,我做饭也行。”三娃说着起身往外走,“我想吃荞面刀削了,面在哪儿?”
宋春雪溜下炕头,穿上鞋子来到厨房。
下台阶的时候,她不禁喜上眉梢。
腿脚便利的感觉真好,浑身轻松的感觉真好。
她越过三娃来到厨房,看着案板上灶头上的碗没洗,不由火冒三丈。
“碗都没洗,放着这么多让谁来洗?”
三娃看着碗里残留的鸡蛋末,语气有些失落,“你们早上喝了鸡蛋汤?”
宋春雪的心咯噔的一下,对上他失落委屈的神情,心酸的厉害。
如果没记错,这鸡蛋汤还是她烧的。
三娃每天都得很早去放羊,喝水吃干饼子对付两口就离开了。
老大说他媳妇想喝鸡蛋汤,她便奢侈了一把,一人一个荷包蛋。
她以前真糊涂,三娃这么乖这么懂事,为什么不给他留一个。
“我早上走得太早,喝不上很正常,碗我来洗吧。”
三娃看母亲为难的神情,快速的别过视线,撸起袖子开始洗碗。
老大根本不关心娘为什么哭得这么难过。
他只关注弟弟有的东西,他这个当大哥的为什么没有。
以前,娘买什么东西,做了好吃的,最先想到的都是他。
可现在,他感觉到自己做老大的权威,正在快速消失。
在几个弟弟面前,他变得越来越没有分量。
他将端饭的木盘子重重的放在堂桌上,冷冷的看着擦眼泪的宋春雪,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。
宋春雪吸了吸鼻子,擦干眼泪鼻涕将手帕丢到一旁。
她的眼眶微微泛红,淡淡的看向老大。
“我不是给你做了两双新鞋?”
“我已经两年没给三娃做新鞋了,老二过些日子就要走了,军营的日子很苦,天天训练肯定费鞋子,我给他买了两双,你有什么不满意的?”
老大双手抱在胸前,一屁股坐在板凳上。
“那我宁愿要买来的,你做的鞋子不好看,还不耐穿,你必须给我买一双。”
看着他不讲理的样子,一股凉意打得她全身发寒。
那是她一针一线,白天干活,晚上忍着困意,花了五十多个夜晚,熬得眼睛干涩无比,每天不得不少睡一会儿才做出的新鞋子。
三娃羡慕的跟啥似的,却没有跟她嚷过。
但老大却挑三拣四。
胸中的火气越来越旺,胸膛不受控制的起起伏伏。
她深吸一口气,“好啊,既然你嫌弃,将新鞋拿一双给三娃穿,她跟你换一双。”
老大拔高声音,“你还给他们买了两双?”
看到娘跟大哥要吵起来,三娃连忙上前。
“大哥,我可以跟你换,娘做的鞋子软和,我放羊穿着舒服。”他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。
“你做什么好人,假惺惺的!”
老大一把将三娃推开,用手指着他骂道,“若不是跟娘说了什么,她会忽然对我这么冷落我吗,你到底在背地里说了什么坏话?”
三娃愣了。
他握住拳头,虽然他不爱惹事,也是有脾气的。
这几天,他本来因为娘忽然对他好,每次看到大哥就做贼心虚似的,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。
大哥三番五次的误会他,还用这种恶毒的眼神看着他,三娃瞬间炸毛。
平日里的委屈一触即发,眼中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。
“你自己什么德行不清楚吗?娘之前眼睛瞎,处处偏袒你,做什么事情总是先想着你,你是做大哥的,我忍着也就算了。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这种话,我需要在背后说坏话吗?我没你那么闲。自从你出门一年赚了点钱回来,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。”
三娃气得一顿输出,指着老大骂的越来越起劲。
“尤其是你成了亲,忽然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,忘了自己是从谁的肚子里出来的?娶了媳妇忘了娘说的就是你,我看你下次就待在陈家别回来了,反正你也没良心,省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,气得人吃不好睡不好。”
宋春雪跟老二目瞪口呆的看着三娃,他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利索了?
以前他一生气眼神凶是凶,但骂人的时候吐字总不利索。
今天这是被新鞋子壮了胆了?
看到大家都停下来看着他,三娃别过脸去,气场弱了一半。
“你说什么?”老大气得发飙,“你刚才说什么,有种再说一遍,谁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?”
看到他要动手,老二连忙阻拦。
“大哥别动手,你的确该反省反省了......”
“滚一边去,就你的脑子好使,看到娘向着三娃了就开始为他说话,以前怎么不见你......”
“干什么!”宋春雪用力拍桌子,“都不饿了是吗,吃不吃饭了?”
老大放下手臂,满脸的不服气。
“给我们做的粗粮面疙瘩,你跟你媳妇倒是会吃,吃的纯白面疙瘩,连吃了七八颗鸡蛋,老大你觉得这么显眼的事情,我还需要有人给我指出来吗?”
这面是黑面跟扁豆面混合做的,跟白面没法比。
她失望的看着老大,“三娃每天放养回来忙着干活都没时间进院子,他能跟我说什么坏话?”
“三娃说的没错,我真是瞎了眼,偏心了你二十年你不知道。我只是对三娃好了几天你就不舒服了,那我以后不把好东西都留给你,你是不是要不认我这个娘了?”
事实上,他真的这么做过了。
想到这一点,宋春雪心如刀绞。
“你要是着急分家,就趁早去盖房子,但盖房子的钱我不会出。最多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,将来你们都要分出去我也没意见,凭什么让三娃养着我?”
说着,她看向三娃。
“你也可以盖个自己的院子,你大哥正好要放羊,以后你们俩轮流放羊盖房子,我不想成为推来推去的累赘,将来等我老得动不了,我出钱让你们伺候我。”
这是宋春雪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。
重来一世,她不想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三娃身上。
这对三娃不公平,她也怕三娃会靠不住。
人都是会变的,她怕当初三娃照顾她,是迫不得已。
因为他需要她。
将来等他翅膀硬了,不需要她了怎么办?
三娃不可置信的看着宋春雪。
“娘,我没有不愿意的。”他小声的嘀咕,“我们吵归吵闹归闹,弟兄四个呢,怎么会不养你。出钱伺候,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。”
宋春雪笑得哀伤,怎么会笑话呢?
躺在床上的那几年,她多希望自己有钱啊,能底气十足的使唤三娃一家伺候她。
她也希望自己能控制住脾气,不用骂人来折磨他们......
“好了,吃饭。”她看向老大,“鞋的事,你们俩只能换一双。”
老大感觉自己被羞辱了,扭头就往外走。
“不需要,我自己有钱买!”
不多时,他噔噔噔的拿着两双鞋丢在北屋的炕上。
“三娃爱穿就给他了,我不稀罕你做的鞋。以后你也别向着我,你公平一点,我也不用总被人骂白眼狼。”
宋春雪的心一点点的凉透。
原来这么早的时候,老大在心里是这么看她的。
她嗤笑一声,“原来你知道自己是白眼狼。”
刚气势汹汹走出去的老大,听到这话气得停在院子里。
“你不喜欢我跟凤儿就明说,我是哪里对不住你了,说我白眼狼了?”
“你明明答应过要给我盖院子的,水川那块地你五年前就说过要分给我的,是娘你不守承诺哄骗我,反过来说我白眼狼,有你这么当娘的吗?”
看到母亲割了黄须菜回来,陈凤包着花头巾,站在草窑门口笑得一脸和善。
“娘,你割了黄须菜呀,能不能给我一点,改天我去割来了还你。”说着,她摸了摸身上的围裙,“你家老大喜欢吃,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喜欢吃。”
宋春雪忍住了要骂人的冲动,“拿盆来,我给你抓一些,多了没有。”
从河湾往山上背东西,全都是上坡路,她出了一身的汗。
今天装了很瓷实的一袋子,想着晒干了冬天拌着吃更香。
看来晒黄须菜的时候,还得防着老大两口子。
趁老二还没走,她要让老二给她看着。
算算时间,在老二离开前,勉强能晒干。
她来到东边的屋子,发现老二不在。
来到羊圈,发现他正跟三娃一起清扫羊圈里的羊粪。
兄弟二人有说有笑,聊得很好。
看到宋春雪来,老二笑着问道,“娘,今天中午吃什么啊,小君今天中午回家。”
是啊,宋春雪差点忘了,今天老四该回来了。
“那今天吃荞麦面节节,再弄点拌黄须菜吃。”
抛开将来如何,此时此刻,宋春雪健健康康的站在两个儿子面前,她没有什么遗憾。
也许,她不将希望放在几个孩子身上,这辈子会活得很轻松。
四个儿子一个女儿,都是她生的,也都是她一点点带大的,小时候他们虽然淘气,但他们都是自己的心头肉啊。
也不知道,她的红英现在怎么样了,算算时间,她的第二个孩子已经生了下来。
晚上要让老二老四写封信送出去,让红英回家来。
她现在脾气好多了,也不会动不动骂谁吼谁了,希望红英会跟她亲一些。
等她的饭做熟,刚准备往饭桌上端的时候,老四江夜君回来了。
十五岁的江夜君,已经跟三娃一样高了,只是不知为何。
他整日在屋子里读书,还不如天天在外面放羊的三娃长得白。
不过,他爹的皮肤就是黑一些。
“娘,我走得好累啊。”老四将书包随手丢在东屋的台阶上。
“累了就少背点书回来,反正你也不爱看。”宋春雪不经意道,“洗把脸吃饭吧,吃完饭多睡会儿。”
“哦,好。”老四忽然心头一惊,不由悄悄的看了眼自家母亲。
怎么感觉她怪怪的。
以前她总会说她读书比较辛苦,会给她炒个韭菜鸡蛋吃的。
怎么今天会说他不爱看书?
他忽然很心虚,难道娘知道了什么?
他满肚子的疑惑,去北屋洗了脸。
饭桌上,看到清油和蒜末拌的黄须菜,老四眼睛发亮。
“娘,你还割了黄须菜吗,重不重?”老四说着,“你不会是自己背回来的吧,下次让驴驼回来。”
“嗯,下次我把驴牵上。”她都忘了,自己家里还有毛驴呢。
这段时间她心里装了太多事。
“你们俩谁跟你姐写封信,让她回家里,多住些日子,她好几年没回来了。”
虽然红英过些日子会回来,而且还会带着她的女儿一起来,走的时候还将女儿留下,让她带到三岁。
这导致红英将来跟唯一的女儿一点也不亲,处处使唤她,也差点让女儿走上了歧途。
这一次,她不会给红英照看女儿了。
“我写吧,”老四一边大口吃饭一边感叹,“还是家里的饭好吃。”
其余几个人不由看了对方一眼,他们想到了上次在集市上,看到老四跟别人一起吃羊肉泡的事。
“对了,大哥大嫂已经分家了吗,我看草窑里收拾的干干净净,里面还摞着好几袋子粮食。大哥带着笑脸,好像很开心的样子。”
“早知道这样,早些分出去就好了,大哥开心,娘也不用看大嫂的脸色。”老四笑着看向宋春雪,“娘你说是吧?”
老四江夜君,是几个孩子之中唯一的单眼皮,随了他爹,笑起来眼睛弯弯的,憨憨的。
宋春雪淡淡接话,“嗯,早点分大家都安分。”
“只是这地还没有分,等交了粮税我们就要分粮食了,到时候免不了闹一场。”她趁早提出来,让他们心里有个数。
“你跟老二也别把分家的事不当回事,老二要去军营,粮食肯定带不走,要多分点银子,老四还小,但家里的东西,我都分成了五份,到时候谁也别抱怨谁,知道吗?”
老二点点头,“我也不会多要银子,够路上花的就行。等到了军营,经过了选拔,将来他们还要给我发银子的。”
“我也吃不了多少粮食,就是每个月去学堂的后厨吃饭花点钱,还有要好的同窗过生辰,我要给他买点东西,这次多拿一点,一百文就成。”
说着,老四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一根手指,观察着宋春雪的神情。
“一百文?”老二惊呼,“上个月不是给学堂交了粮食吗,怎么吃饭还要花这么多钱?你那同窗是什么身份,过生辰呢还是过大寿呢?”
如今的老二不用读书了,他也不担心揭穿什么。
“娘攒钱不容易,铲一个月的茵陈才能卖一百文,你一次性花完了,别的地方都不用花钱了?”
三娃不懂这些,低头认真的吃饭。
今天的黄须菜很好吃,一不小心吃了三碗荞麦汤面。
宋春雪埋头吃饭,等着他们不说话了,老四有些心虚的看着她时,她才表态。
“我可以给你一百文,但是明天我要跟着你一起去学堂。以前学堂离家里近,你学得如何我很清楚,但你现在长大了,我担心你被别的同窗带坏了。”
“......”老四瞬间脸色发白,不自然的道,“不用了娘,我在学堂里学得挺认真的,夫子时常会夸我。”
“家里这么忙,你不是最怕耽误你除草挖药材赚钱了吗,不用这么麻烦,我下次将夫子考学的考卷带回来就行。”
老四已经悄悄的汗流浃背了。
总感觉娘跟从前变了很多,话说条理清晰不好糊弄不说,还很平心静气,好像一眼就能看穿他似的。
太可怕了。
他宁可娘大吼大叫,一惊一乍的,他心里踏实些。
“老四,你不知道,当初你三哥之所以不继续读书了,除了你爹去世没人帮我,还因为你哭着嚷着要读书,而当时我手里的钱不够。”
“其实夫子说过,你三哥读书比你有天赋,你要珍惜机会才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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