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手很抖，她在害怕。
我抬眸对上柳如烟的视线：
“我们都冷静冷静吧，该好好考虑这段感情应该通往哪个方向了。”
“周峻你……”
柳如烟最后还是答应了，但让我把她联系方式拉回来。
我没拒绝。
接下来的几天我很忙，柳如烟自然也在忙着公司上的事情。
她随时会给我发消息，问我在干嘛，累不累，下班来接我去哪家餐馆吃饭。
换做以前我都会高兴且认真的回复每一条，还会借此延升话题，只求她能多跟我聊一会儿。
但每次她都是兴致缺缺，潦草的单个字回复。
现在我和她调换了位置。
好友知道我要出国，就约了一起去疯玩三天，当送别了。
就像出国工作一样，我没有告诉柳如烟。
我们一见面就兴奋不已，喝酒畅聊。
等再看手机时，已经是第二天中午。
消息电话接踵而来。
都是柳如烟的。
我发了动态，但是屏蔽了她。
“下班了我去接你。”
“怎么没在公司？”
“家也没回，你去哪里了？”
“今晚不回来了吗？我不打扰你，告诉我在哪里就可以。”
……
最后一条显示是今早五点：“醒来了给我来个电话。”
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这样急切的问我的消息了。
我心里有些酸涩，但也就仅此而已。
“熬夜太晚了，在朋友家里。”
我有些惊讶，我能这么顺口的搪塞柳如烟了。
消息刚发过去，她像是在等着一般，立马打来了电话。
“磊子家吗？我在他家楼下。”
很明显柳如烟察觉到了我在撒谎。
我大方承认：
“我不在他家。”
“那你在哪里，我现在去接你。”
“不用，在云南，过两天我自己坐飞机回来。”
那边久久没有说话，我几乎要以为柳如烟已经生气的挂掉了电话。
再开口，她的声音有些喑哑：
“大后天我去接你，几点落地？”
“不……”
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，那边柳如烟就已经固执的开口：
“你不说我就从早等到晚。”
过了会儿，我将航班落地时间发了过去。
七年了，也没必要闹的太难看。
我下了飞机，和好友告别出来，来到地下车层。
那车是我选的，我当然认的出。
柳如烟迎面向我走来，拿走我手里的行李箱。
我下意识的要开副驾驶的车门。
姜远早我一步探出头：
“峻哥，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尾箱给我放东西的柳如烟立即走到我身旁解释：
“姜远刚从医院出来，正好顺路，他晕车，所以才让他坐的副驾。”
“没事。”
我回了个笑脸，松了车把手，坐到了后座。
柳如烟导了个地址，讨好般看向我：
“我定了川菜馆，咱们现在就过去吧。”
“峻哥，那家川菜馆可是很难约的，而且我刚从医院出来，钧瓷不准我吃辣，要不是因为你，这顿川菜我是难吃上。”
姜远一脸幸福。
透过后视镜，我也能看到柳如烟弯起来的嘴角，她也很高兴。
“等会儿点道周峻最爱吃的麻辣兔头，你肯定也爱吃。”
我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，没有说话。
到了店，柳如烟熟练的点了几道我爱吃的辣菜。
饭桌上红艳艳一片，只有唯一一碗粥。
我将手伸向粥，被姜远抢了先。
我没说话，只是再下单了一份。
姜远看着端上来的粥，委屈说：
“你爱吃辣就多吃一点，这个粥是因为我病刚好，如烟没有其她意思。”
“要实在觉得不舒服，我现在就回去吧。”
说着，已经起身准备走。
柳如烟的脸色暗了下来。
我笑了笑：
“我智齿刚拔，遵从医嘱而已。”
柳如烟的脸色由阴变尴尬，抱歉说：
“我忙忘记了，我叫人把这些全撤了，上些素菜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我拦住柳如烟的动作。
姜远替柳如烟打抱不平：
“你一声不吭的就去了云南，如烟找了你好久，那晚我见到她都吓了一跳，她喝着酒说你对她不一样了，还哭着将一切责任都推到自己身上。”
“峻哥，如烟真的很好，你别这么对她。”
我扬起来一抹笑：
“姜远，我为什么不跟她说你很清楚是因为什么，还有我一和她有矛盾，她不来找我反而找你喝酒，难道没有问题吗？”
“还有你最后一句话说错了，是从前的柳如烟对我很好，不是现在的。”
我看向柳如烟，认真的说：
“今天的饭局你让我很失望，不是因为这碗粥也不是因为带来了姜远，更不是因为你忘记了我拔牙不能吃辣，而是你打着我的名义，在关心其她的人。”
柳如烟说我最喜欢麻辣兔头，姜远肯定也会喜欢。
“七年了，我几乎已经融入了你的生活，如果不是因为我曾见过你疯狂爱我的样子，我都要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无理取闹。”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柳如烟话说到这里停下来了，她根本不知道拿什么反驳。
因为我说的就是事实。
5
饭吃的很沉默。
吃完饭柳如烟将车开到了楼下。
见到姜远进了屋，她才按下电梯。
“我们谈谈吧。”
我们坐在沙发上，隔得很远，不像热恋时腻歪在沙发上打游戏，也不像工作后偶尔一起窝着追剧。
而是像一对经历沧桑的怨偶。
“你的答案是什么？我们感情的轨迹。”
“就此分开。”
我坦率的说。
柳如烟却像被踩了尾巴：
“你凭什么这么决定？！”
我给自己倒了杯热水：
“结婚证没领，婚礼也没办，分手本就是件稀松平常的事，哪来那么多凭什么。”
柳如烟有些震惊。
但民政局前扔下我的人就是她本人。
她脸色有点白，沉默了半晌。
“我们明天再去一次，这次保证不会发生任何意外。”
“没必要。”
我果断拒绝了。
“还是因为姜远吗？我真的和他没有任何的越轨之举，我对天发誓。”
她着急着伸出手，对天发誓。
我冷冷的看着一切，没说任何的话，更没有组织。
柳如烟眼尾通红，楚楚可怜的看着我，整个人仿佛要碎了。
“你不是说冷静冷静吗？”
“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，阿峻。”
“我爱你的阿峻，不会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。”
我眼眶酸涩，眼前一片模糊。
我曾为少女诚挚的承诺感动，为此付出了整整七年有余。
不后悔，因为彼时的少女真的很爱我。
但现在不一样了，少女早就变了。
“柳如烟，我们好聚好散。”
说完，柳如烟软在地上，她抓着我的手，企图挽回：
“阿峻，我们买房吧。”
“一切装修成你爱的模样，四居室，有书房，阳台放榻榻米，养几盆花，婴儿房我们一起画成星空顶……”
她越说，声音越低，到最后变成软声的乞求：
“阿峻，你别这样看着我……你说句话好不好。”
“我们在一起八年了，你也不想就此潦草收尾对不对？”
我轻轻抱了抱有些崩溃的柳如烟，柔声说：
“刚谈恋爱的时候，我说过我因为心理原因恐婚的，还记得吗？”
柳如烟紧紧抱着我点了点头。
我笑着说：
“我爱你，所以我克服了内心的恐惧，愿意和你一起步入人生新的阶段，我和你去民政局是不是给你机会呢？”
柳如烟怔愣片刻，身子抖的更厉害了。
我叹出口气：
“沉没成本不参与重大决策，柳如烟，你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，你不爱我了。”
那晚，柳如烟在外面沉默了一夜。
6
我从家里搬了出去，在好友磊子那里暂住几天。
柳如烟想拦下我，我没有听从。
国内的工作已经交接的差不多，剩下的时间，我回了趟老家，好好和爸妈一起度过。
爸妈听完我的和柳如烟的事情，都叹出口气。
我看着已经有白发的爸妈，突然有点心酸。
这八年里，我几乎每日都围着柳如烟转，忽略了她们。
像小时候一样，每天睡到日上三竿，被老妈薅出被子，唠叨吃早饭，中午拿着书去给钓鱼的老爸添堵，晚上凑在老妈身边和老爸抢频道。
日子一天天过着，临近出国的时候，柳如烟的爸妈借口早过生日，邀请我们全家去吃饭。
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想借着生日，给柳如烟说情，要我原谅她。
爸妈赌气拦着我不准去，但阿姨叔叔对我很好，不能因为和柳如烟闹掰，就不和他们来往。
一进包间，柳如烟爸妈就很热情的将我们迎到席上。
柳如烟公司临时有事，还没来。
柳叔叔拉着我爸聊天，阿姨拉着我和我妈，无外乎就是要我们原谅柳如烟。
我只是喝着茶水，笑脸面对，不给任何答复。
直等了一个小时，柳如烟也没有来。
柳叔叔气的打通柳如烟的电话。
那边自然挂断几个，接起时，旁边有男人的笑声。
几个大人瞬间变了脸。
但我没起一丝情绪。
那是姜远的声音。
“柳如烟，你马上给我来酒店！”
顾叔叔气的声音都有些抖。
那边很快传来柳如烟的声音：
“爸妈，跟我向周峻和他爸妈道个歉，姜远生病了，我不能不管。”
“生病找医生！你马上给我回来！”
柳如烟没有回复，早就已经挂断了电话。
柳如烟到底连她爸妈给的机会也没抓住。
那顿饭，大人吃的很糟心，而我却觉得无比开胃。
终于，我要和柳如烟彻底结束了。
再也没有以后。
7
柳如烟后来提东西上门来道歉，被我爸妈关在门外没有放进来。
我自然也把她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了。
期间她换了好几个陌生号码，都被我拉黑了。
手机又响了起来，是个陌生号码。
我下意识想挂断，但怕是工作对接一类的，就接了起来。
“阿峻。”
很熟悉的声音，是柳如烟。
我沉默着，没说话。
“我知道你现在不想理我，但是我想最后见你一面。”
“这周末是我公司的周年庆，求你来看我一眼好吗？”
柳如烟话里带着小心翼翼。
“不用了。”
我说。
她的公司成立有五年了，中间有过无数大大小小的聚会。
但她都没有带我去过，现在更不需要了。
柳如烟似乎是没想过我会拒绝的如此干脆，沉默了许久，她才郑重的说道：
“阿峻，我清楚我是爱你的，只想跟你结婚，想把你介绍给公司所有人。”
“我已经知道错了阿峻，就当是给我最后一次追你的机会吧。”
我不知道柳如烟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。
“算了吧，你们公司人员那么无趣，周年庆估计也热闹不起来，我到与不到没什么区别。”
柳如烟被我哽住。
“阿峻，你非要拿这种话刺我吗？”
我没说话，她哽咽着掐断了电话。
柳如烟直到现在还在扮演深情的角色，不肯正视我们走到如今这个原因。
在她眼里，在众人眼里，我是多么的不识好歹。
8
柳如烟周年庆那天，我突然有些不安。
我知道这些天以来，我并没有真正的释然。
八年，不是八小时也不是八分钟。
但我知道自己已经和她再没有可能了。
曾经那个爱自己如命的柳如烟已经变了。
我强迫将自己的这种不安转移到要出国这件事情上。
所以当发小来找我吃饭时,想也没想就同意了。
更没有察觉到那家饭店，和柳如烟的周年庆在同一层。
我和林笙到达饭店的时候，柳如烟像是在找什么东西，见我到来后松了口气。
但看见我身边的林笙又蹙了蹙眉目，脸色很不好看。
“阿峻，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。”
“不是因为你，单纯和朋友来吃个饭。”
可柳如烟显然不信，毕竟我曾那么爱她。
但服务员的指引让柳如烟不得不信。
她急切拉住我的手。
“阿峻，你为什么不来参加我的周年庆？”
其中“我的”两个字咬音极重，她把林笙视为情敌了。
我甩开她的手，觉得好笑。
明明已经说的够明白了。
姜远走了过来，替柳如烟说话。
“峻哥，别生气了，如烟为了你，特意准备的周年庆，这么大费周章，再大的不满也该放一放了，别让这种事情消磨了你们之间的感情。”
我看着姜远，出国在即，本不欲和他多说什么，又觉得没什么和他好说，但眼下他偏偏要过来给我塞脏布，那就别怪我不给他面子了。
我嗤笑一声：
“周年庆本就要举行，什么是为了我？我没来她不是人模狗样的站在台上致辞？”
“你说不要因为这种事情消磨感情，我们之间消磨感情最大的阻力就是你吧。”
姜远像是被我说的很难堪，委屈的看向柳如烟。
柳如烟果然眸子暗了暗。
这一刹那，我所有的恍惚、不安统统消失。
我想我彻底释怀了。
“姜远，谢谢你。”
我笑着说。
姜远和柳如烟面色一滞，以为我疯了。
“谢谢你接手了我的垃圾，也谢谢你让我真正看透了柳如烟的伪装。”
我拉着林笙的手，往包厢走。
柳如烟怔愣看着我的背影，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的强烈感觉。
她真的要失去我。
她丢下姜远，拦在我身前。
“周峻，你什么意思？”
“你抛下我，是为了她吗？”
柳如烟指着林笙。
直到现在，她还在将一切错误推到她人身上。
我看着柳如烟觉得她变得陌生无比，完全没有一星半点七年前的模样。
“对，我就是因为她。”
我说着，挽上林笙的手臂：
柳如烟看着我们，眼睛要冒火：
“周峻，你确定要扔下我去找她吗？”
倒打一耙的言辞让我觉得恶心。
我再也没有和她说话的欲望，看向林笙。
“不好意思是我没有找对地方，有垃圾觉得恶心。”
柳如烟抓着我的胳膊，沉声说道：
“周峻，你作也要有个度，再这样你真的会失去我。”
我也曾对她这么说过，但她没有理会。
甚至将我给的机会一次次踩在脚下，丝毫不知道珍惜。
我看着她，从来没这么冷静决绝过。
“你是什么很好的人吗？失去就失去了。”
我拨开她的手。
林笙将我搂在怀里：
“走，女朋友带你去米其林吃牛排。”
不用看也知道柳如烟的脸色很难看。
林笙没带我走远，而是拉进了一家咖啡店，点了一杯热可可。
“吃甜的能缓解情绪。”
我捧着热可可，冰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回暖。
我喝完一杯，也没听到林笙再说任何话。
我有点愧疚，毕竟让她遇到那么难堪的事情。
正在我犹豫怎么开口时，林笙说话了。
她伸出一只手，对上我疑惑的眼神：
“到伦敦以后，还请多多指教。”
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。
林笙扬起笑：
“别忘了，除了柳如烟还有我和你青梅竹马。”
话音刚落，咖啡店门口的风铃就猛烈响起。
我没想到柳如烟会追出来。
她扬起手就给了林笙一巴掌。
“你发什么疯？！”
我拦在林笙面前。
柳如烟觉双目赤红：
“你要出国了，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我从来没想过要瞒着她什么，只是觉得没必要和她说这些。
“和你有关系吗？柳如烟，我身边的人都知道了，但凡你真的对我上点心，不止流于表面，你都能知道。”
我没有勒令朋友不跟柳如烟说这件事。
就连叔叔阿姨也都知道。
她们怕柳如烟伤心不敢说，而柳如烟也可笑的没有再向任何人打探过我的事情。
柳如烟被我戳中靶心，她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，全身透出疲倦、后悔、愧疚………
“周峻，我……我错了，我是爱你的，只是我不得其法。”
“我暗恋了你六年，从知道你也爱我的那一刻，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亮了，可将你抱在怀里我还是觉得没有安全感。”
“你那么好，那么英俊优秀，那么人追你，你要过几年就变心了怎么办？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。”
柳如烟像个受伤的动物，真情流露，惶恐不安。
“我对你患得患失，我甚至觉得我应该将你锁在屋子里，永远不让你出去。”
“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，所以我找到了姜远，果然，他让你有了危机感，让你的视线永远只在我的周围。”
“但我没想到会因此伤害你，更没想过会失去你。”
“我真的错了周峻，你再回头爱我吧，求你了………”
柳如烟跪在地上，失去了所有的尊严，也撕下了一切伪装，卑微求爱。
我心疼，却也仅是因为认识了二十几年。
好在那天咖啡厅没什么人，我将人扶起来，带进了医院。
我给叔叔阿姨打了电话，之后的事情我没有再管。
出国那天，我拿着登机牌排队过安检。
口袋里手机响起，我看着柳如烟的电话，接了。
“阿峻。”
柳如烟的声音有点沙哑。
我嗯了一声。
过了几十秒，那边才响起声音：
“对不起，我有严重的精神疾病，之前的七年，你辛苦了。”
我心底有些酸涩，压下眼角的泪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：
“所以，好好治疗。”
我通过了安检门，要挂断的瞬间，柳如烟飞快说了句：
“等我。”
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，笑了笑。
心里无波无澜。
没有谁会永远原地等着谁。
手中的手机轻轻抽走。
林笙捏了捏我的脸：
“快笑，我要给阿姨发视频报备呢。”
我露了八颗牙，被林笙揉乱头发。
大胆的往前走。
因为前途光明漫漫。
（正文完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