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世,顾如萱约我去山间游玩,却遭遇山贼绑架。
顾如萱眼见得我被山贼带走,又跑去我父母面前哭诉,说需得万两银子,山贼才愿意放我回家。
可纵使赎金尽数缴纳,山贼却依旧侮辱了我一番,将我扔下山崖。
我侥幸存活,却成了残废,还以为父母不肯花钱消灾,置我于不顾。
父母却以为我已离世,心灰意冷下,收养了顾如萱做养女,教她替我嫁给我的青梅竹马、将军许寻真,两人夫妻恩爱,举案齐眉。
偷走了我的人生,她尽享富贵荣华。
而我容貌尽毁,拖着残疾的双腿,苟活了三个月,便离开人世。
1
似乎仍然能看见漫天的鹅毛大雪,我紧紧抓着残破的衣裳,蜷缩成一团,却不能抵挡刺骨的寒意。
嘴巴里还残留着发霉饭菜的馊味,可肚子里却空无一物,饥饿感几乎令我昏厥。
饥寒交迫的痛苦叫人难以承受,再睁开眼,却看见顾如萱委屈地看我:“幸好宛白你愿意陪我,她们都瞧不起我是个商贾之女,邀请谁都不肯来。”
说着,她眼睛还挤出几滴泪来,看起来无辜极了。
是梦魇吗?
可山间的风吹来,凉的我一个激灵,我顿时反应过来——我重生了。
再度回到了顾如萱邀我去郊外的山上游玩的日子,我看着眼前熟悉的路,再往前走数十步,就会有山匪突然出现,将我们两个人绑架。
上一世的我太过单纯,危机之下,还向山匪求饶,称我家有钱,希望他们能放过我和顾如萱。
世人皆知苏太尉家中仅有一位千金,受尽宠爱。
自然,顾如萱也知道。
事发后,我遭数人凌辱,还被划伤面部,扔下悬崖。
顾如萱却毫发未伤,甚至跑到苏家,告知了我父母,我被绑架的事情,父母心急如焚,赶忙交上万两银子,可那时,我早已成了残疾,被山下猎户捡回家去,强迫为他延续后代。
他们说,顾如萱被家里人虐待,却仍然有着慈悲之怀,在我去世后,一直替我照顾家人。
我父母感念她的心意,便将她收作养女,衣食住行,都不逊色于我从前。
一个戏子,倒真真偷走了我的一切。
“宛白。”
见我愣住,顾如萱连忙出声催促我:“你怎么不走了?”
她头上簪着我送她的宝玉,身上穿着我送她的料子,可怜巴巴的样子,几乎要哭出来,就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:
“宛白,你也嫌弃我家是商贾出身,不肯和我玩了吗?”
瞧瞧,我什么话都没说呢,帽子倒是先给我扣上了。
我眨了眨眼睛,学着她无辜的样子道:“不是的,如萱,母亲不让我和不三不四的人玩。”
顾如萱的神色顿时黑了下来。
即便她常常拿自己的可怜之处道德绑架他人,却听不得别人去说她的出身。
她隐晦地向后看了一眼,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,看见丛林之间闪烁着几双漆黑的眼。
“宛白,你不要再说笑了。”
顾如萱笑得勉强,却仍想尽力劝说我:“山上的桃花开了,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吗?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。”
“母亲还说了,”我向后退了几步,继续道:“要珍惜羽毛,不可同市井小民一般,随意出阁露面。”
甚至能看见她暗暗咬了咬牙,她自幼被父母带着抛头露面,恨不能把她卖出个最好的价格,何曾听过如此教诲。
她脸色煞白,却还佯装无辜:“宛白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,我听不懂。”
此时林间无风,我却仍然听见了枝叶细细簌簌的声音。
只怕是山匪见我们久久不上山,想要强取了。
山下有一处香火甚旺的寺庙,我见状不对,不敢再同顾如萱进行茶艺比拼,连忙往山下跑去。
“宛白,你......哎,你们是什么人!救命啊,宛白——”
身后传来顾如萱的呼救声,我却头也没回,一个劲的往寺庙跑。
她的哭泣声悠扬,我却知道,这不过是她惯常的把戏。
毕竟,那山匪——本就与她家有勾结。
2
一路跑到寺庙,果然看见苏家的马车停在寺庙外。
正因为母亲今日有来寺庙的行程,我才答应了与顾如萱的出游。
哪曾想,她竟然敢在我家人所在的山上将我掳走,还跑到他们面前演那样一出好戏。
母亲瞧见我,立马担忧地说道:“这孩子,怎么跑得满头大汗的,出什么事了?”
许久未闻母亲的声音,依旧那样温柔,我忽然觉得委屈,倒是真情实意地哭了出来:
“母亲,顾如萱带我去那山上,结果,结果山上有山匪,呜呜呜,母亲,我好害怕。”
大哥苏怀仁也在马车上,闻言顿时探出头来:“什么山匪这样大胆,竟然敢在此行凶,你没受伤吧?”
怀仁大哥是刑部侍郎,立马跳下车来,想去山上一探究竟。
我连忙伸手去拦:“哥,你别去了,我害怕。”
母亲却想起了顾如萱,问道:“如萱呢?你不是同她一道去的吗,怎么不见她人。”
最怕的到底还是来了,上一世我得知顾如萱与那山匪勾结,还是山匪将我玷污后,顾如萱自己来同我说的。
还记得她趾高气昂的模样,再无从前做小伏低的卑微:“苏宛白,我最恨你自作清高的那副样子,如今还不是烂进了泥里?”
我身上满是污垢,神思恍惚,她朝我啐了一口,继续道:“你的父母好像很伤心啊?没关系的,我会替你照顾他们的。等他们忘记你,我就是苏太尉家最宝贵的千金了。”
言毕,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,拿出一百两银子递给山匪:“佣金,把她扔悬崖下去,做得干净点。”
那山匪却不依:“顾如萱,谁不知道你借着老子的名头,向苏家要了一万两银子,你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我了?”
“你!”顾如萱只好不情不愿地再拿出一千两:“你急什么,跟着我做事,以后有你赚得。”
我才终于知道,这是一场针对我的,彻头彻尾的骗局。
可这一世,顾如萱的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,我该怎么向旁人解释?
我还未张口,就听见一旁有人说道:“难不成,你就这样把你朋友抛下了,自己跑了?”
此言一出,周围人立马议论纷纷:“这......她方才好像还不让她哥哥去救人,心肠怎会如此歹毒。”
我斜眼看去,说话的,竟是上一世玷污我的山匪之一。
他此刻身着布衣,到好像真是寻常百姓一般。
顾如萱所勾结的山匪,到底在京城潜伏了多少?
“我也不知山匪人数几何,你便想叫我哥哥孤身犯险,怎么,你就不怕我哥哥被贼人伤害?”
我瞥了他一眼:“再说,你怎么不去救人,只会长个嘴喊别人去,辛苦的是旁人,功德却落到你头上了,哪有这个道理。”
简直与顾如萱一个德行,我接济她,帮助她,甚至被她偷走一切,到最后,她倒是落了个“自力自强,脱离苦海”的好名声。
那人一愣,顿时不再说话,母亲也劝说道:“怀仁,孤身前去未免冒险,不如先回去找了捕快,再行商议。”
哥哥点头称是:“事不宜迟,母亲,我们先回去吧。”
坐上归家的马车,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。
3
大哥几乎是一到家,便去请了捕快,到了山上,却只发现几串脚印,半点挣扎的痕迹都不曾见到,更无法判断山贼带着顾如萱去了什么方向。
这是自然,本就是同伙,顾如萱又怎会挣扎呢。
哥哥却觉得良心难安:“到底是个女子,不知会被山匪如何对待。”
我没吭声,前世今生的说法到底玄幻,我正愁如何找到顾如萱勾结山匪的证据,门外却传来通报。
竟是顾如萱的父母找了上来,在外敲锣打鼓,喊着:“还我女儿!苏宛白!你把我女儿骗到哪里去了!”
我顿时怒从心起,却忽然间想通了很多事情。
哥哥说得对,顾如萱到底是个女子,在与山贼交涉期间,毕竟太难保全自己的安危。
可倘若,勾结山匪的,本就是顾家这个商贾之家呢?
哥哥不愿见我名声受损,快步走到了堂外,我连忙追了上去,却叫小厮拦住了想要冲进院内的顾如萱父亲。
我把早就准备好的书信拿了出来:“白纸黑字,写得明明白白,分明是你女儿约我去得山上,如今遇难,你不去找山匪,来找我作甚?”
她父亲许是没想到我存了书信,竟搬出撒泼耍赖那一套:“我不管!我女儿日后可是要嫁给李无忌大人的,你不把我女儿交出来,我怎么给李无忌大人交代!”
堂外本就聚集了不明真相的群众,闻言也不由吸了口气:“天呐,这人疯了吗,他说的是那个富商李无忌?他那岁数,一口牙都掉光了......”
她父亲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嘿嘿一笑道:“你这岁数,倒也同我女儿相差无几,想来,李无忌大人也能笑纳。”
我强忍着要吐出来的冲动,眼前却是好几名山匪对我上下其手的场景,眼前一黑,几乎要昏过去。
哥哥连忙上前扶住我:“你这刁民,可是疯了,胆敢来太尉门前撒野?”
她父亲却往地上一坐:“我可不管!反正我女儿不回来,我就不走!”
哥哥一蹙眉,便想上前理论,我却拦住他:“同他哪有什么道理可讲,哥哥,快回去吧。”
4
起初,我以为这是顾如萱同她父亲演的一出戏,只想逼我们拿钱出来。
可直到三日后,顾如萱都没有一点消息,她父亲仍然在苏家门外坐着,神情也愈发焦躁。
难不成,不是顾如萱叫她父亲来演戏叫嚣的?
我把记忆里的山贼窝点告诉哥哥,倒是端了几个山匪窝点,却没能找到顾如萱的踪影。
直到将一个山匪重刑拷打,他才吐出点东西来:“那女的,好像,好像跟二当家的走了,其他的,我也不知道了。”
这一案牵扯的愈发多了,顾如萱却忽然自己出现了。
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京城,却没有回家,竟直直奔向我家。
彼时,自边疆大胜归来的许寻真,又带着奇珍异宝来找我,我却依旧不肯理他。
哪怕知道,这一世的许寻真并未背叛我,并未同顾如萱相牵连,我仍然觉得满腹的委屈,如何也不肯正眼瞧他。
“好宛宛,我做错了什么,你就告诉我嘛,我保证会改的。”
他正撒着娇一样求饶,我不由有些心软,就瞧见顾如萱跑到了我们面前。
当她抬眼看到许寻真,脸竟然忽然红了。
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父亲一听你得救了,便立马往家赶了,你如今不回自己家,到我面前做什么?”
许寻真一见有外人,便不动声色地进了里屋。
他向来知道我爱吃醋,恨不能躲着女的走,可上一世,我不过才失踪,他又为何那么快地同顾如萱成了亲?
顾如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许寻真进了里屋,我不耐烦地挡在她前,又不得不假意关心道:“顾如萱,你去哪了,我们很担心你。”
她这才收回目光,眼里又蓄起泪来:“那些山匪,他们,呜呜呜......”
“我看你没受什么外伤啊,脑子摔傻了,不会说话了?”
我一直嘴快,满腔的恶意顿时倾泻而出,她哪里见过我这样说话,更是抽抽噎噎:“宛白,你,你是在怪我吗?”
“虽然我是因为担心你,才没来得及跑,被山匪抓到,可是你放心,我不会怪你的!”
我看向她,不解道:“倘若说谁做错了,怎么也算不到我头上,分明抓你的是山匪,与我何干?”
施暴的是他人,我甚至也算是受害者,为何一个两个都想把罪名安到我头上来?
她支支吾吾,如何也说不出个理来,便听见她父亲在外的叫骂声:
“你个死丫头!还不快给我滚出来,还在别人家丢人!赶紧出来,你这死丫头在外面鬼混了这么久,李老板都派人来验货了!”
验货。
货物在我眼前瑟瑟发抖,脸色苍白,当真流出泪来:“宛白,救我啊,宛白。”
“如萱,你怎么能这么说呢?”
我状似苦恼:“凡事以孝为先,你父亲想见你,你怎么能推三阻四呢?”
说着,我招呼来婢女,亲自送她出了门。
去迎接你原有的生活吧。